法蘭西學術之路第二年

每一年度結束之時都得把這一年歸檔封存。在巴黎的第二年，難題開始進入日常生活，在日常生活中克服不了，就算一輩子待在巴黎也克服不了。

前一年的失敗讓我憤而讀了兩個碩士學位，也從本來抱著應付不來就放棄巴黎一大轉為硬是要兩張文憑都拿到，說不辛苦未免自大，不過這一年有Maxime常常週末出去走走、跑跑聚會，倒也不覺得辛苦太難耐。

索邦巴黎第一大學就如同傳言中的法國一般大學組織混亂，每個系所各自為政除了第一階段的繳費註冊，所有行政都只由系上秘書負責。整個系統拿來跟台大比，只能老實說落後到令人無言。選課系統只有最基本的電腦選課，所有人數過多、換課、選錯的問題都得去大排長龍的秘書室一個一個手動更改，而且選課確定時課已經上了學期的一半，因此我第一學期某堂課就在半個學期後被調到另一堂課去。中間語言課程與系所課程由兩個不同中心負責，所以語言中心和系辦中間又溝通不良，出現很多差錯，讓我氣到差點不想繼續被一大惡搞。在我自己身上發生得狀況是這樣：一大和高師的外語課程可以互相選課，但高師課程開始比較晚。我當時已經註冊了一大德文課上了幾次，想轉到高師的德文課去上。為了避免問題，我每次都很小心去跟秘書問我是否需要作其他程序，當時秘書說不用就去上課，一學期課程結束後秘書第一次收成績，收完才發現語言中心要求要事先去語言中心申請同意到高師選課，有一堆學生因此被通知高師的語言成績不算要補考，秘書只是一再重複語言中心網頁上有寫我們自己沒看沒註冊自己要負責。當時氣得想罵人，但後來似乎因為影響學生過多而由系上主任出面才讓成績有效登錄。我只能說，法國大學系統混亂行政更加混亂落後，留學生很容易在裡面犯錯還沒人會救，只能切記所以秘書的保證要要求紙本保證，我所面對得秘書連自己叫我打電話確認這件事情都一點不記得，講得一副好像我又要找他麻煩讓我氣到無言。只能跟各位留學生說，法國秘書真的不可靠，不要相信他們（但學生更不可靠，絕對不要問了同學同學說這樣可以就直接去做了）。但不相信秘書留學生能怎樣，不知道，一直不斷去煩秘書直到他處理為止。

高師的行政也都十分簡略，完全沒有網路化，沒有選課，你要修哪門課學期末自己拿著單子去給老師簽名填成績在交去秘書處。不過因為學生少很多，所以相對沒這麼混亂。加上秘書處阿姨很有耐心很溫和，我在高師就沒碰到什麼問題。

巴黎多數學校都只是個建築，沒有校園更沒有什麼共同空間，對於第一年進去學生生活十分困難。這一年我一直很想念台灣還有共同研究室的學生生活，這一年巴黎一大不要說學生餐廳沒有，連一個讓學生共同落腳停留的地方都只有教室走廊。

課程方面，我在一大碰到了幾個不錯的老師，覺得真的學到很扎實的內容。這兩年下來我發現，法國教授授課、演講、寫作都是同樣格式，就像對於dissertation的要求一樣，一定要先有個有系統的大綱，所以每個老師上課第一件事就是把這學期的大綱講清楚。這大綱不是天馬行空的主題，還真的是前後有邏輯推論關係的標題，就像一本好書的目錄一樣。像這樣上課真的很清楚，整個論證發展關係、問題發展都呈現得很完整，而不是資訊式東一塊西一塊。不過課程無聊的也遇到不少，課程零散什麼也沒學到。

這一年最大的收穫大概是古代哲學，尤其是亞里斯多德。來到法國讀哲學，發現多數學生古代哲學的底子算是扎實，尤其面對高師學生，預科裡面古代哲學訓練的傳統也十分厚實，剛開始接觸古代哲學十分辛苦。高師一門時間概念的課程，專注於亞里斯多德物理學，短短幾十頁文章讓我讀了兩三本重要詮釋才進入狀況，最後也拿了好成績蠻令人欣慰。就我的計畫，碩士兩年要盡量補起哲學史上的大坑洞，因此第一年選擇了笛卡兒一方面處理中世紀哲學的一個角落以及中世紀哲學和古代哲學的關係，另一方面研究近代哲學的開啟。雖然一年的時間都只能對幾個部份深入，但至少不是一片空白了。

第一篇論文，笛卡兒思想中之經院哲學傳統概念：實體形式。由於這個領域從零開始，在裡面掙扎很久找不出一個好得研究路徑，大量閱讀了各方面的研究，最後Etienne Gilson的研究還是讓我有很大的啟發找到癥結點後，回到笛卡兒第一手的著作、書信重新爬梳整理時間軸線。像笛卡兒這樣經典的哲學家，作他的研究就可以見識到學問如何在一個人身上堆疊，而且堆疊的高度可以有多麼驚人。就像我在口試時跟教授說：我不認為笛卡兒提出「主體哲學」，但我思故我在，在思想與存在之間搭上的橋樑，提供了主體哲學論述的可能性。

第二篇論文有些倉促，因此有許多限制，愈作愈覺得當初自己的假設不太對勁，缺乏對傅科整個思想演變的認知，後來有點後悔覺得自己操之過急有點粗糙。雖然仍然拿了不錯的成績，老師對於研究的細緻程度也多有認同，但整個方向仍然很有問題。

雖然已經是第二年，一年下來交出去的文章超過兩百頁，法文寫作仍然是最大的問題。對文科學生來說，寫作大概是的從頭到尾都得面對的問題，要進入他們的學術圈，一份每次都被批改得圈圈點點得文章總是永遠被視為他者。明年打算在寫作上花更多心力，找個家教來練寫作。

暑假有點散漫。但理論上是想著要加強這年開始學得德文以及明年要用得希臘文… 明年兩篇百頁碩論，才是真正一場硬仗。